8月26日，印尼总统佐科宣布，将把首都迁至东加里曼丹省，整个迁都计划预计将花费约人民币2340亿元。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原因是什么？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古尔齐亚
印尼宣布了“迁都计划”。
把首都从现在的雅加达迁到东加里曼丹岛，预计2024年完成。
印尼的迁都看起来是有道理的。
因为雅加达已经不堪重负，大雅加达都市圈生活着3000万人口，预计2035年将达到3500万，超越日本东京都市圈，成为全球人口第一多的都市圈。
拥挤和污染可想而知。
▲ 最新调查显示，印尼首都雅加达是全球交通最拥堵的城市
最关键的是，60%的雅加达居民非法抽取地下水，导致了这座城市的地下水位多年来下降了数十米，地层失去水的支撑，顿时压缩，城市地面整整下沉了4米。
如今，雅加达40%的区域处于海平面以下，整座都市圈恰恰又处在海岸河口处，无论是河水暴涨还是海平面上升，随时都会淹没它。
▲ 印度尼西亚中苏拉威西省帕卢航拍的倒塌房屋（新华社发 王申摄）
不过假如我们跳出印尼的“迁都逻辑”就会发现，还有诸多特征与雅加达极其相似的“超大都市圈”遍布亚洲，它们一样拥挤、污染、瘫痪、下沉、治理失败。
这背后的原因是深层次的，是亚洲国家普遍性的权力与资源高度集中，导致了人口过度依附。
这个毛病不改，迁都一百次，也是无济于事。
人人都想去首都，说明国家有问题
印尼的人口是2.68亿，按首都雅加达都市圈人口3500万计算，就是印尼全国有13%的人口集中在首都都市圈。
这个比例，其实一点都不算高。
东京都市圈，人口3500万，占日本全国人口28.3%。
▲ 日本东京
首尔都市圈，人口2400万，占韩国全国人口近50%。
马尼拉都市圈，人口2400万，占菲律宾全国人口25%。
曼谷都市圈，人口1500万，占泰国全国人口21%。
▲ 泰国曼谷
每一个在“首都人口占全国比例”上都超过雅加达。
还有印度首都德里都市圈，孟加拉国首都达卡都市圈，等等等等。
如果人口过多是迁都的理由，那么几乎一半以上的亚洲国家都需要迁都。
如果说拥有人口过千万的超大城市多，是因为亚洲人口本来就多，情有可原。
那么，亚洲许多国家人口过高比例集中于首都圈，却明显是个问题：因为资源过于集中，分布严重不平衡。
以雅加达为例，它不但是印尼的行政首都，还是商业中心、金融中心、文化中心、历史名城、旅游名城、机场枢纽、港口中心……
太多中心，都让它占了。
▲ 雅加达地理位置图
雅加达GDP占全国17.5%，旅游业收入占全国15%，集中了印尼全国最好的大学和国际学校，雅加达港转运了印尼全国50%的港口货物。
印尼虽叫千岛之国，但实际上百姓心中只有一座城，那就是雅加达。
一座首都，几乎吸干了全国绝大部分优势资源。
1970年代至今，无论是经济增速迅猛还是金融危机，雅加达在印尼国内都是一家独大，没有其他城市可以撼动。
所以，印尼第二大的城市泗水，人口只有700万，竟然与雅加达相差2000万！第四大城市棉兰只有400万人口，只是雅加达的零头！
都被雅加达吸走了。
▲ 爪哇岛夜间灯光图
数据显示，仅在2000年到2010年的10年间，雅加达就像人口抽水机一样，吸入了该国700万人口，等于吸进来一个第二大城市泗水、一个半第三大城市棉兰！
面对首都诱人的资源，和强大的虹吸能力，印尼的老百姓们只好用脚投票，宁要雅加达一张床，不要山里一套房。
人口仅为印尼一半还少的日本，尚且有东京和大阪两大经济圈，中国人口是印尼人口的近7倍，但中国超1000人口的都市圈至少有十个，连巴基斯坦都有伊斯兰堡和卡拉奇两个都市圈，印度的都市圈更多，但印尼只有雅加达。
▲ 贫民窟与高楼大厦并存的雅加达
所以印尼真正需要的不是迁都，而是发展第二、第三大都市经济圈。
全国人民都往一座城跑，再好的治理也会出问题。
同病相怜的亚洲“超大城市”
全世界人口排名前十的超大都市圈里，有8个在亚洲，而且是前8个。
排名前20里，有13个在亚洲；排名前42里，有27个在亚洲。
作为全世界人口最多的亚洲，也产生着数量最多的超大城市，超级都市圈，自然也随之承受着“超大城市”的折磨。
泰国和印尼被评为全世界最拥堵的国家：印尼的纪录是“两小时只开了3公里”，雅加达车辆的年均停止－启动次数为33,240次，位居世界第一；泰国司机平均每年花在交通拥堵上的时间是56小时。
▲ 雅加达每年交通拥堵而造成的经济损失为68亿美元（图据澳大利亚ABC新闻）
交通拥堵，空气就不可能好，尾气是雅加达75%的空气污染来源。今年7月，雅加达更是被评为“东南亚空气最差的城市”，主要原因就是摩托车和汽车尾气。
而在一份“全球污染最严重国家”榜单上，在全球排名前20的污染城市中，印度占据15个；前30名中，印度占22个。
位于德里都市圈的印度首都新德里，更是被评为全世界空气污染最严重的首都！
▲ 印度新德里
而随着全球气候变化和海平面上升，许多位于海岸边的亚洲大型城市，都面临着被海水淹没的严峻问题。
比如据测算雅加达30年后将被海水淹没。日本名古屋、中国上海、泰国曼谷、菲律宾马尼拉、孟加拉国达卡等亚洲城市都将受到海水上升的挑战。
以孟加拉国为例，由于气候变化导致的山洪爆发，雨季时每天都有4000人逃离家园，涌入首都达卡谋生，可是达卡到2050年就会因为海平面上升有将近2000万人无家可归。
显然，超大城市是居民们“用脚投票”的结果，其形成过程是自然的，但是亚洲诸多超大城市的“同病相怜”告诉我们，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是一片土地，有能力无限度地接纳数千万的人口而不出问题。
比如导致雅加达地面下沉的最主要原因，是过度抽取地下水，同样是超过3000万人口，日本东京的地下水位就相对较好，因为日本的自来水水源产自河流，有极其严格的立法保护，但毕竟亚洲发展中国家居多，能够具有日本的治理水平的并不多。
▲ 雅加达数十年来的地面沉降比较，蓝色为沉降较少
城市治理水平或许有高有低，但是城市土地下的资源总归是有限的。
迁都未必就是好办法
面对发展问题，亚洲国家选择迁都的也不少，然而并不是每一次迁都，都能解决问题，甚至有时候是徒劳。
成功的例子是中亚的哈萨克斯坦，首都从阿拉木图，迁到了阿斯塔纳。不过哈萨克斯坦的迁都原因比较特殊，一个是旧首都阿拉木图地质不稳定，频发泥石流，二是位置靠近边陲，不利于国家安全，所以迁到了腹地的阿斯塔纳。
▲ 哈萨克斯坦首都从阿拉木图迁都到阿斯塔纳
而韩国的迁都，基本算是失败了，只有一些部门迁到了忠清南道的世宗市，包括青瓦台总统府在内的国家机构都还留在首尔，大企业总部也都在首尔，韩国一度雄心勃勃的迁都计划，最后草草地收了尾，也完全没有起到最初计划时的作用。
而有媒体指出，印尼迁都东加里曼丹，只是迁走了行政首都的职能，预计搬迁到新首都的政府工作人员大概在80万人左右。
▲ 东加里曼丹省（图据彭博社）
迁移80万人，听起来是个大数字，好大工程。然而对于雅加达3000多万的人口来说，80万简直连个最小的零头都不到。
或者可以直白地说，印尼政府和官员倒是可以迁到新首都，地广人稀，不再遭受雅加达的拥堵、污染、下沉的罪，躲个清净。
然而对于雅加达的3000多万居民来说，其实没有任何缓解。
因为除了迁都之外，并未看到印尼政府出台任何措施，有效地限制和疏导雅加达的人口膨胀，改善那座城市的治理水平。即便政治首都迁走，雅加达依旧占据着该国金融中心、商业中心、旅游中心、港口中心等多重身份。
所有对于印尼的迁都计划，也有评论一针见血地指出：与其迁都，不如用心治理城市，从土地使用、水源使用、交通治理、多中心发展等角度，去缓解和疏导，而不是丢下一座城，另建一座的游牧式治理方式。
▲ 一名青年在烟雾中凝望着雅加达（图据路透社）
与印尼这次迁都极其相似的，就是马来西亚。
说起马来西亚迁都，恐怕许多中国人根本都不知道，听都没听过，这足以说明了马来西亚迁都的失败。
许多人提到马来西亚，都以为该国首都是吉隆坡。
▲ 马来西亚吉隆坡
但其实马来西亚宣布将该国行政首都从吉隆坡迁到布城（太子城），已经有将近20年了。
而当时的迁都理由，与今日印尼完全是一模一样：因为旧首都人口过多、交通拥堵、污染严重，等等。
1999年，马来西亚将行政首都迁到吉隆坡以南20公里的布城，吉隆坡只保留国会、各国大使馆等，留作经济中心。
20年过去了，迁都的效果如何呢？
1999决定迁都时，吉隆坡只有400万左右，已经被认为是过于拥挤了，而今天吉隆坡都市圈有人口750万左右，翻了快一番，而且还在增长。
▲ 吉隆坡道路拥堵
城市问题呢？也几乎都没解决。
吉隆坡依旧是马来西亚最拥堵的城市，市长不得不请马云的阿里云城市大脑为吉隆坡治理交通拥堵。
空气污染严重，学校都一度停课，政府一度发誓要禁止摩托车进入吉隆坡，因为尾气是污染的源头之一。
迁都20年了，老首都的问题，一样都没解决。
▲ 吉隆坡空气污染
马来西亚的例子充分说明，迁都并不是解决“超级首都”病症的良方，顶多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更重要的是，要改变国家的权力和资源配置分布，让发展更为均衡，多个城市中心开花。
靠迁都，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