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父被绑架前后的历史真相:这座华人农舍见证过的印尼独立风云

话题的引出

如果不是华人教育家饶先生和夫人郭老师的热心推荐和陪同,我和此次采访的助手小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趟“长途跋涉”的经历。

说是长途跋涉,可能有些夸张。从雅加达到西爪哇这个小镇,不过区区80公里,但是因为中间修路堵车,我们竟然来回坐车颠簸了8个多小时,从午后到深夜,披星带月,人困马乏,只为参观一座华人的老屋——印尼独立前夜,开国总统苏加诺和副总统哈达曾被一伙反日情绪高涨的青年裹挟到此,度过极其短暂却非常重要的时光,从而成为见证过印尼独立风云的革命纪念地。

我们一行五人,简介如下:

饶兴生,76岁,雅加达必利达三语国民学校董事长。

饶先生父母来自中国,他本人印尼出生,早年在雅加达全盘接受了左派华校的红色教育,内心深处始终认为自己是个中国人。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印尼发生排华,孩子们没有学校就读,大人们都忙着赚钱,开商铺、办工厂、开商铺,不知道怎样解决小孩的上学问题。

读过医科大学的饶先生就和妻子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变卖家产办学校。最初,学校只有租来的4间教室,后来在自家空地上建教学楼,现发展为从幼儿园的高中的两所学校,还有一所中专,全部在校学生4000多。饶先生为学校取名“必利达”,但印尼语必利达(PELITA l SCHOOL),并非翻译成中文的是一定赚能到钱的意思,而是小小烛光抑或神灯的意思。这支烛光从1981年被他们夫妇点着,小火苗顽强燃烧了将近40年,不知照亮了多少华人孩子的前程。

饶夫人郭爱珍,76岁,必利达三语学校校长。

她和饶先生从小同班一直到大学,酷爱中华传统文化,精通中国古典文学。郭爱珍是真正的教学专家,必利达学校的大功臣,丈夫饶先生从来都尊敬地叫她郭老师。郭老师有个大老板弟弟郭桂和,乃印尼福布斯排行榜前20名之内的超级富豪,郭桂和也热衷于办学,集团旗下的印尼慈育大学鼎鼎有名。

笔者老丁,年过半百,南漂印尼写稿为生的自由写作者。

一个多月前,写了一篇《一个超市王国的崛起:解读郭桂和与他的创业之路》发在公众号,被一个粉丝、曾经在必利达教过书的中国老师黄伟雄看到,就联系笔者,并多次引荐饶先生和郭老师:“丁兄,大企业家应该写,但是饶先生夫妇这样的教育家也应该写。而且他们又是郭桂和的姐姐和姐夫。”于是,我便认识了这两位前辈。

青年学者丁, 丁冲,湖北某大学副研究员,正在印尼一所高校攻读比较文化学的博士学位。他是笔者本家晚辈,以前并不认识,来印尼结成忘年挚友。因为要了解印尼包括华人等方方面面的风土人情,小丁这段时间屈尊临时充当笔者助手,负责拍照记录,帮忙查找资料。

必利达学校司机,印尼人,中年,姓名不详,说话时笑声响亮,做事情也蛮稳重。现正值印尼穆斯林斋月,从日出之后到日落之前,人人不能吃任何东西也不能喝一口水,该司机就这样忍受饥渴连续驾车数小时,脸上却始终平和安详,毫无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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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兴生、郭爱珍夫妇和小丁、老丁在他们的必利达(二校)留影。

5月15日,我和小丁原本是在雅加达西区DaanMogot老虎街饶郭二人的学校采访,为何又星夜兼程,匆匆赶往一个如此偏远的小镇呢?

原因是饶先生聊天时,说起华人前辈对印尼独立革命的贡献,突然有兴致要带我们去探访一下这个位于西爪哇加拉横县(Karawang),名为登歌罗(Rengas Dengklok)的乡镇——当年印尼国父苏加诺曾经在此逗留,并在小镇一个农民家里起草了关乎印尼民族命运的《独立宣言》。

令饶先生倍感自豪的是,小镇上为苏加诺等人提供住所的农民,是一位华人,也姓饶,其祖籍同饶先生一样,也是广东梅州的大埔县。

“这是我们客家人和华人的光荣,去年11月9日印尼烈士节, 我带学生会的孩子来参观过。我希望印尼国家承认华人的贡献,也希望年轻一辈了解这段历史。”饶先生对笔者说。

登格罗小镇和这座华侨老屋发生过的一桩重大历史事件

登格罗是西爪哇北海岸的一个小镇,地处印尼粮仓之称的加拉横平原,距离加拉横(中文译名又叫卡拉旺)县城不到20公里,著名的芝塔隆(Citarum)河从中流过。

小镇宁静安详,景色平常。假如70多年前一个伟大人物不曾偶然间被迫来到这里登格罗或许至今仍然是默默无闻。

1945年8月15日夜里,日本战败投降的消息刚刚隐隐约约传到印尼,一伙手持刀枪,群情激昂的青年——当时名为”祖国捍卫者(Peta)“的土著杂牌军的武装人员,在雅加达将他们视为革命领袖的苏加诺和家人,以及亲密战友哈达(印尼开国副总统)劫持绑架,连夜押送出城,于第二天早上(8月16日)秘密来到这个小镇。当时,”祖国捍卫者(Peta)“武装分子的大本营设在此地。

绑架者在登格罗小镇选中本地一位中文名叫饶吉祥(饶的印尼名是Djiauw Kie Siong )的华人住家,临时安置苏加诺和哈达等人。他们急切地迫使苏加诺同意宣布印尼独立,据说苏加诺是在华人饶吉祥家里起草了独立宣言,并于8月17日返回雅加达对外发表,宣告日本占领及荷兰的殖民统治的结束。

苏加诺与哈达被同时拥戴上台,成为印尼首任正、副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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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建国初期,苏加诺总统(左四)和副总统哈达(左三)与部长们商讨国事。

众所周知,早在印尼独立之前,作为印尼民族主义旗帜人物的苏加诺,就受到包括”祖国捍卫者“在内的印尼人民狂热崇拜。既然如此,那伙武装分子为何要劫持绑架他们拥护的领袖苏加诺呢?

原因是作为政治家的苏加诺与哈达当时并不愿意宣布独立,他们认为太早宣布独立,会引发战争,导致生灵涂炭,人民流血牺牲——事实证明苏加诺是对的,当他不得不宣布独立之后,很快招致原来统治印尼的殖民者荷兰人点燃战火,与印尼共和国军队拉锯厮杀三四年时间,数十万印尼战士为之阵亡。总统苏加诺和副总统哈达也被逮捕流放,直到1949年联合国出面干预调解,印尼才真正实现独立。

但在1945年的8月,年轻而狂热的Peta成员不能再等待了,他们铁一般的决心不容更改,不惜把刀架在伟大领袖的脖子上,也要强迫他马上宣布独立。

有关苏加诺1945年8月17日宣读的《印度尼西亚独立宣言》,较为权威和正统的历史文本是这样介绍的:

印尼语:Proklamasi Kemerdekaan Indonesia,是苏加诺和穆罕默德·哈达在1945年8月17日宣读的一份宣言,内容是宣告印度尼西亚共和国的独立。虽然印尼独立的筹备进程已经在日占后期展开,不过在如何宣布独立的问题上,民族主义运动的领袖的意见并不一致。后来少壮派迫使苏加诺和穆罕默德·哈达(后为印尼首任正、副总统)绕开日本占领地政府成立的独立准备委员会,在8月17日凌晨草拟独立宣言的文本,并于同日早上举行仪式,宣布印尼独立。之后民族主义者一方面要为新生的印尼共和国管制架构,另一方面又要抵抗试图重夺印尼的荷兰人,直至1949年荷兰人才愿意承认印尼独立。(维基百科 印尼独立宣言词条 )

很多历史事件一经发生,便亦真亦幻,难以评述。比如1945年8月17日的印尼独立,尽管有些草率,但却表达了人民的意志。老百姓因此受到鼓舞,后来官方将这一天正式定为法律意义的印尼国庆节,年年此时全国放假,官民老少都搞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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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17日,激进的印尼青年在苏加诺总统宣布独立的当天,升起了红白相间的印尼国旗。据说这第一面国旗是苏加诺的第二任夫人法玛娃蒂亲手缝制的。

于是,登格罗小镇后来变成了一个驰名爪哇岛的革命纪念地,并于1950年在此建造了一座”独立决心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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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登格罗小镇郊外的”独立决心纪念碑公园“,占地1500平方米,于1950年8月17日落成。 当初,这里是印尼国军前身”祖国捍卫者(Peta)“部队的宿舍和指挥部所在地。 纪念碑顶部的拳头雕塑象征着当年印尼人追求独立的决心。纪念碑的背后,长长的墙壁上的浮雕,讲述着独立宣言出台的历程。

 

再说小镇上那座印尼开国领袖莅临过的华人住宅。

持苏加诺最初被劫持到登格罗小镇时,是在”祖国捍卫者“武装分子的指挥部下车的,就是现在的”独立决心纪念碑“那个地方。但是那伙年轻人出于安全考虑,又决定转移到一个远离人群的去处。他们发现位于芝塔隆河边的这座房子,屋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国人,名叫饶吉祥,祖籍中国广东大埔县,1880年生于印尼雅加达,后搬到西爪哇小镇登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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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苏加诺被劫持来到他家时,饶老先生65岁,在小镇上养猪务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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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木质结构的住宅,面积大约200多平米,从屋里的陈设来看,主人在那个年代应该说属于比较富裕的华侨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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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华侨的孙辈,把自家老屋办成一个纪念场所

那天饶兴生先生夫妇带着我们,下午三点从雅加达他的学校出发,一路上堵堵停停,抵达登格罗饶吉祥的这座故居时,已经是晚上7点半过了。

饶吉祥老人1964年以84岁高龄去世,目前房屋的主人是他的孙子饶江陵,今年也将近70了。由于饶江陵平时还在雅加达做工,我们在他家见到的是他的太太(饶吉祥老人的孙媳妇)廖清兰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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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江陵、廖清兰夫妇在自家门口。他们一直住在这座屋子后面的房间里。

据廖女士告诉我们,实际上,这个房子从原来的位置被整体向东移动了大约150米。房子原来在芝大隆(Citarum)河边,建筑于阴凉的林木之间。雨季来临时,河水上涨,有时会漫过房屋地基。饶家祖父饶吉祥老人虽然是个华侨农民,但是生前就懂得,对国家来说,自己这座老屋存在着巨大的历史价值。为了不被河水淹没,早在1957年老人还健在时,就叫儿孙们把住家移动到现在这个地方,家中一切均保持原貌,并把苏加诺与哈达分别睡过的两间卧室原封不动布置出来,以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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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加诺当时在这个卧室休息过的床铺,其和床架和蚊帐完全都是中国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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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在老屋做家务并负责接待访客的廖清兰(中)和饶兴生、郭爱珍老师。

尽管很多人都知道华侨饶吉祥老人,当年为伟大领袖提供临时住处的义举实属爱国行动。甚至苏加诺的女儿、第五任总统梅加瓦蒂和现任总统佐爷都曾来此参观过。但在有关印度尼西亚独立的历史书里,却几乎从未提及过饶吉祥的名字。幸好1961年西爪哇军区司令Ibrahim Adjie少将颁发了一块“大印尼儿女”的奖章给他,这是饶吉祥去世之前得到的唯一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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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大厅的立柜里摆放的梅加瓦蒂做总统时前来参观的照片。

“政府承认我们屋子应该受到保护,不过并没有拨款给我们。把自家老屋办成一个纪念场所,以及从前用于房屋修缮和维护的费用,都是我们家人志愿做的。我的丈夫告诉我,祖父活着的时候,一再告诫家人不可麻烦国家。好在后来印尼各地有很多人来此参观,现在几乎每天都有,节假日更多,也有人会留下一点钱,我们非常感谢!会尽心尽力一直照顾好这座房子。”女主人廖清兰对笔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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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在苏加诺住过的卧室拍摄。

对于这段历史风云,苏加诺本人留下了怎样的回忆?

出于对印尼历史的兴趣,笔者收藏过一本1966年由雅加达亚贡山出版社出版的《苏加诺自传》。本书由苏加诺总统本人口述,作者辛蒂·亚当斯记述,施永昌、柯荣欣,翻译的传记,采用第一人称叙述,内容详实,文笔生动有趣。在我看来,这本《苏加诺自传》是迄今为止笔者读过的最优秀的传记作品之一,虽然鲜为人知,但即使与畅销不衰的《尼克松自传·领袖们》和《李光耀传记》相比,也毫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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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苏加诺本人对他被绑架到登格罗小镇,以及入住华侨饶吉祥家这段往事有说法吗?有!他在自传中详细记述了此事的前前后后,并且和我们一般人道听途说的信息大不相同。

1945年8月8日,日本驻东南亚武装部队总司令寺内大将,没有说明原因,即召唤印尼民族主义领袖苏加诺和哈达等人乘坐一架日本军机,从雅加达前往越南西贡日军司令部接受指示。寺内大将对苏加诺说,“现在完全由你们决定,日本帝国政府把你们的独立程序交由你们全权处理。”

苏加诺此时已经知道美国向日本扔了两颗原子弹,日本人在东南亚也呆不下去了。“虽然他们和我们都知道他们完了,但在越南期间,日本人一点也不露声色,办事说话还在演戏,可是我也会演戏,假装不知道,一切都很荒唐。”

返回雅加达时,日本人提供的是一架损坏了的轰炸机,没有座位,大家只好躺在机舱地板上。飞行途中,苏加诺想要小便,但轰炸机上没有厕所,他憋不住,只好就地解决,结果一阵风吹进来,他撒的尿把他和同行的革命同志的裤子全都淋湿了。苏加诺调侃道:“就在这半干半湿的情况下,伟大的革命领袖回到了雅加达。这一天是8月14日。”

我一回来,青年们即刻涌入我家:“苏加诺怎么说?他们相互问道,你有什么命令?他们问我。快下命令吧!干什么……什么时候干……怎么干……“

8月15日,日本投降了。当晚,我正同朋友们商量有关独立宣言的细节时,一个”卫国军”(即前文说到的”祖国捍卫者“)代表团在走廊里等候我。”朋加诺,我们要现在,此刻,今天晚上动手。“哈鲁尔·沙勒要求道”让我们今晚发动一次大规模的革命行动。我们有卫国军,也先锋部队,还有辅助队,他们都已准备好了。你一声号令,雅加达就会变成热火滔天。成千上万的武装部队即可包围雅加达,演出一场胜利的起义,打垮整个日本军队。“

我坐下来:”一个国家的领袖必须具有千眼和千耳,“我慢慢地说”我知道你们到处举行秘密集会,但是你们并不团结一致。你们各自为政,你们害怕日本宪兵队。你们的通讯员骑着脚车到处传达草率的命令,但是却不知道这些命令是谁发出的。“

我需要这些青年的支持。在准备打击敌人时,他们是非常重要的力量。但是我也必须要控制他们,使他们不致于行动过早。”你们的缺点是,“我生气地说”你们不愿等待局势符合情理的发展。“

他们中领头的苏卡佐向我建议说:”我们必须立即行动,因为日本人现在不知道是镇压我们好呢,还是让我们闹起来。无论如何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在他们来不及制定具体对策之前,我们就出其不意地袭击他们。“

”好吧。“我让步说,”你们给我证明吧,我对你们的力量还有些怀疑。“

”我们准备拼命!“他们齐声喊道。

”这我知道,“我不耐烦地说,”但是你们一小撮青年是不够对付全面戒备的日军的。你们不能给我证据你们实际有多少力量?你们为妇女儿童的安全采取了什么措施你们宣布了自由以后,又怎样来维护这种自由呢!“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我却非常镇静。他们每个人都激动的惊慌失措。”就算你们能在雅加达发动了一次革命,好,但是你们这些性急的人对其他地方的有什么计划呢?哦!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对吗?但是我已准备了对付一切的可能性,免得因为准备不充分和时机不成熟的起义,带来可怕的后果。”——哎,这时候应付自己阵营里的人多困难啊!

在黑暗中,我看到这伙人拿着匕首和手枪逼过来。一个青年讽刺我说:“大概是我们的老大哥害怕了吧。他大概见了鬼,还要等待日本天皇的命令吧。”

他们另一位领导人接着向我做了一个唐突的威胁行动,手里拿着匕首逼近我,用沙哑的声音说:“现在革命还是在我们手里,我们命令你,你如果今晚不发动革命,那么……”

我生气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不要妄想命令我,谁都不能强迫我服从你们的意志!”我跳到那些人中间,伸出脖子,“来吧,我的头在这里,杀吧。你们可以砍下我的头,但我决不会因为你们固执己见,去冒不必要的流血的风险。”

大家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他们害怕、惭愧、恼怒。我和他们对视,直到他们一个个低下头去。

我叫他们回家,但是他们不走,人人都说:“干吧,朋加诺(加诺兄的意思),我们当中没有人可以领导,喂,你应该为我们拼命……”

午夜时分,他们才离开我家,但是对我发出警告:“明天局势可能恶化,你要对一切负责。”

凌晨三点,我还无法入眠。这一伙人又闯了进来,拔出匕首狂叫道:“快穿衣服……时候已到。”

我愤怒地说,我的死亡时刻到了。我如果领导起义失败,我的头将掉在地上,你们的头也不例外。但是部下可以补充,领袖是无法代替的,如果我遇害了,谁来领导人民革命呢?

有一位青年拔出日本军刀反驳我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深夜把你送到城外去的原因。我们决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在他们看来,只要把我弄出雅加达,离开仍在监视我的日本宪兵队,就会领导他们的起义。他们坚信这是伟大的爱国行动。

我激烈地反对,把我内心的想法几乎向他们表白了一整夜,但是他们毫无所动,下定了把我带走的决心。

一位来自西爪加拉横登格罗乡镇的卫国军官灵机一动建议说,“把他转移到我的防地怎么样?那里的日本人比较少,当雅加达激烈革命期间,我们可以在那里保护苏加诺。”

“对呀!只要他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就能放手进行一切计划,不用顾虑他来干涉了!“另一个人高兴地说。

”对……对……劫持苏加诺……“每个人都同意了。这不是事先的计划,只是一时的冲动。

他们冲动的结果是,我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走进卧室把法玛娃蒂叫起来。她已被吵闹声惊醒,正抱着儿子坐在床上。

我们静静地离开了家,路边停着两辆汽车,前面一辆坐着他们的另一个俘虏——我的密友哈达,也是满脸气愤。我们经过茂物时,9个月大的儿子开始号哭,他饿了,要吃奶——汽车停下来,法玛娃蒂给孩子喂奶,劫持苏加诺的历史性事件不得不暂时中止。

接着我们又转移到一辆大卡车上,将近上午9点,我们这支奇形怪状的队伍,到达登格罗小镇。我们在一片农田里下车,悄悄向河边走去,那里有一座不很好看的房子,距离大路很远,院子里都是他们养的猪。这是一位华侨农民的房屋,带领我们的军官乌玛尔直接走进屋子,几分钟后,房子的主人连同他的7个家人,包括小婴儿在内,驯服地带上自己的寝具走了出来。

”他们有别的地方住吗?“我问。

”他们可以到公路边阿伯的长子家去住。今天一早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我认识他们家人。”军官乌玛尔解释说:“我向他们借住三四天。告诉他们有几位雅加达来的重要的客人需要在这里暂住。当然我没有说苏加诺的名字。”

我走进这座大而不漂亮的房子,各处看了一遍,房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问为什么特别要选择这座房子呢?乌玛尔说,这是部队附近唯一可以容纳我们那些人的大屋。他说着眼睛向外瞟了一下,我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下,原来外面有十几位青年在放哨。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插着刺刀的枪,另外还有十几个人封锁着那条小路,这个小地方处于戒严之下。

我们整天都在这座住宅里等着,我也在旁边的卧室休息了一会儿。报告,一会儿又来了,传令兵一来,我就问,“告诉我,大革命开始了吧?”

事实上,凌晨我们离开雅加达之后,那里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冷淡地对他们说,“这是干什么呢?没有动静,一切都那么平静,如果这就是你们闹的革命,也应该闹的像样一点吧。”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传令兵过来报告,一会儿又来了,传令兵一来,我就问,“告诉我,大革命开始了吧?”他们每次都是摇摇头不愉快地回答说:“雅加达还没有消息。”

当晚6时许,苏巴尔佐开着一辆东倒西歪,呼哧呼哧响的捷克老爷汽车来了。他的到来出乎我的意料。“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他叫道。

“真的吗?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所以我来接你。”苏巴尔佐抱怨说:“青年们的’大节目’演不成了,雅加达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革命。除了人们高喊着‘’朋加诺在哪里?……把朋加诺找回来‘以外,除了那几个绑架你自以为是的战士,没有你,谁都不肯行动。”

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坐车回家了。回去的途中,我们经过一个小镇格连德时,看到一处有火燃烧。那个带头绑架我的苏卡佐神经过敏地叫起来:“嘿!开始了,革命正如我说的那样开始了。雅加达已变成火海,我们还是赶快回到登格罗吧!”

“不,我们先过去观察一下。”我指示道。

我们把车开到火场附近,下来一看,原来只不过是一位身体瘦小、衣服破烂的农民在烧干草。

我转脸看着苏卡佐,向他笑,“这就是你的革命吧?这就是你的大规模起义吧?”

苏卡佐无言以对,尴尬地玩弄着手枪。

“不要摆出一副英雄的样子。”苏巴尔佐命令他,“把你的手枪收起来。”

……

8月17日,我在雅加达宣读了简短的独立宣言。

PROKLAMASI

Kami, bangsa Indonesia, dengan ini menjatakan kemerdekaanIndonesia. 
Hal-hal jang mengenai pemindahan kekoeasaan d.l.l., diselenggarakan dengantjara saksama dan dalam tempo jang sesingkat-singkatnja. 
Djakarta, hari 17 boelan 8 tahoen 05 
Atas nama bangsa Indonesia, 
Soekarno/Hat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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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 言

我们印度尼西亚民族在此宣布印度尼西亚独立。 有关政权移交等事宜将从速以妥善的方式办妥。

 雅加达,05年8月17日

 以印度尼西亚民族之名

 苏加诺/哈达 

经过多少年的祈祷,计划,盼望,我们终于宣布独立了。然而,这个神圣伟大的事件并非如我想象的那样。这完全不是我母亲面对着东方日出时幻想的辉煌时刻。这也不是我在黑暗的监狱中想象的那样,没有喇叭的声响,没有仙女们的大合唱,没有庄严的仪式,没有仪仗队,没有新闻工作者,也没有演讲,没有穿礼服的高官显贵或者穿漂亮衣服,带着贵重首饰的贵夫人参加。

我不但两天没有睡觉。而且发了严重的疟疾。我全身在发抖,我的温度高达华氏104度。但是我内心的火焰比我身体的热度还要高。我立刻向全国的领袖们发出指示……我奋斗了一辈子的革命,现在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感谢真主!共和国的旗帜已经升起,我在心中祈祷着。谁敢把它降下,必须先把跨过我们7000万兄弟的尸首。但愿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我们革命的口号是:誓死保卫独立!……

历史的真实细微之处往往令人震惊。作为许多重大事件最权威的亲历者,苏加诺总统的上述回忆,把那些看似神圣庄严的历史,还原为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变得有血有肉,呼之欲出。

他使我们相信,再伟大的历史,有神圣和庄严,就有眼泪和欢笑,有愤怒和鲜血,就有荒唐幼稚的闹剧。

无论如何,印尼人民在被奴役和占领個半个世纪之後,最终实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獨立梦想。这其中,有苏加诺这样领袖人物的精彩表演,也有华人老伯饶吉祥苏加诺这样普通人的微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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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一家印尼文网站发表了题为《几乎不为人知的中国血统的印尼战士》的长篇报道。文中介绍了华人海军少将李约翰(下图左一)和本文所写华人老伯饶吉祥(下图右一)等对印尼独立革命有功的华裔人物的事迹。

回望过去的风云时代,不管大人物小人物,凡是见证过重大历史事件的先贤,都值得我们加以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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