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推特上被国会副议长法德利·桑点赞的一张图片。图上是一位非洲妇女正在投票，面前放了两个透明的塑料投票箱。图片旁边配的文字意思是这样的：
刚果是全世界最贫穷的国家之一
因为国家的经济困难和贫穷
投票箱只能使用透明的塑料箱子
真是low爆了
还有比刚果更糟糕的国家吗？
虽然图片里没有直接回答，有没有比刚果更糟糕的国家，但是答案显然是有的，而且就是印尼！为什么呢？这事要从投票箱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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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说过，印尼是世界第三大民主国家。民主国家最大的特征就是投票选举制度。在苏加诺和苏哈托时代，老百姓是不能直接投票选总统的，要由人民协商会议的成员们代表人民去投票。2002年以后，印尼修改了选举法，规定总统由全民直选产生，这是印尼的民主改革进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事。2007年，地方的省市县各级行政长官也转为直选。这样，从中央到地方，从政府首脑到国会议员，都采用了彻底的全民直选。
对于人民表达意见，行使民主权利，直选当然是很好的。但是直选也有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花钱太多。花钱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说参选的候选人要花很多钱，二是说印尼政府组织选举也要花很多钱。
参加竞选的各位候选人，要直接面对无数的选民，争取选民们投自己一票，需要做许多宣传和说服工作，这些都是需要竞选经费的。印尼内政部做过一个调查，在印尼竞选国会议员平均要花费80万美元，竞选县长要花200-800万美元，这还是平均水平，而竞选总统的花费估计在3至7亿美元。而国会议员的月工资不过一万多人民币，即使是雅加达省长这样的高官，合法的年收入也仅仅是七八十万人民币左右，连“成本”都不够，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官员腐败在印尼会如此普遍。
另一方面，搞全民直选，政府也要花很多钱。印尼全国有两亿多人口，符合资格的选民差不多也要有一亿吧。这些选民分布在全国各地，各种犄角旮旯，孤岛山沟，巴布亚还有选民是住在森林里的，那些飘零海外的劳工也不能忘记啊……把这么多人组织起来投票，要核实身份、注册登记、印制选票、运输、发放、搜集、统计，中间还要各种措施防止有人作弊，哪哪儿都是要花钱的，全都算上将会是个天文数字。
印尼政府在2019年的财政预算中准备了24.8万亿盾用于2019年的大选，约合17亿美元，但这并不是全部费用，因为在2018年为大选已经支出了16万亿盾，约合11亿美元，加起来就是28亿美元。印尼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1300亿美元，也就是说有2%的财政收入用来搞选举了。这么多钱，做点别的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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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民主很花钱，但是不搞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想办法怎么去尽量省点钱，“一块钱掰成三块钱花”。其中的一个办法就是“同步选举”。
印尼的选举分两种：一种是议会选举，又分成国会选举、地方理事会选举以及省、市、县的地方议会选举；一种是政府首脑选举，包括总统、省长、市长、县长选举。这些选举都是直选，各种选举出来的公职任期是五年，也就是说这些选举每五年就要来一次，平均每个地方每年都能摊上两三场选举。一到选举，从筹备到进行，再到当选后的就职等，基本上地方上的各项工作就要停顿半年。另外，最要命的还是花钱，如流水一般的花钱。
从2015年开始，印尼开始推行一种被称作“同步选举”的方式，也叫“同时选举”或者“联合选举”。就是把各种类型各个级别的选举合并到一起来进行，比如省长和县长竞选同时进行，选民们进一次投票站，同时投两张选票，一张选省长，一张选县长。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省钱，合并到一起投票，花费肯定要比分开进行选举要少的多。
根据印尼选举委员会的安排，2015年12月9日有8个省进行同步选举，2017年2月15日有7个省，2018年的6月27日有17个省，而规模最大的也就是2019年4月17日的总统大选。
在这一天，选民们除了要给自己支持的总统候选人投票外，还要选举国会议员、地方理事会议员、省市或县地方议会议员，也就是说选民在明年的4月17日一次要投五张票。这跟2014年的大选是不一样，2014年是先搞一拨国会议员选举，等议员选举结果出来以后，再来一拨总统选举，选总统的时候就是选总统。所以，这么来看，2019年的总统大选规模之大，人数之多，系统之复杂，将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最直接的问题，选民投五张票，就需要五个投票箱，箱子可能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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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投过票，大概谁也没觉得投票箱会是个什么重要的问题，找个硬纸盒子开个孔就行，正式一点的还要把纸盒子外面糊上红纸，毛笔正楷写上“投票箱”。不过，如果一次选举需要上百万个投票箱，这么糊弄肯定是不行的，有点超出我们的想象。
刚才说过，2014年的选举是分两场的，先是国会选举，然后是总统选举。国会选举时，全国一共有54.6万个投票站，用了218.3万个投票箱；总统选举则用了47.8万个投票箱。2019年是同步选举，就是把国会选举和总统选举放在一起，每个投票点要放5个投票箱，用来分别盛放不同的选票。
2019年的选举，将有多少个投票站，现在还没有正式的统计结果出来。我们想的简单一些，还按照2014年54.6万个投票站来算，每个站点5个投票箱，那就是273万个票箱，再加个10%的损耗和备用吧，估计是300万个。2014年的第一拨选举用过218.3万个，就算过去五年，损失了一半吧，也还剩下110万个吧，那缺口就是190万个票箱。我们取个大数，200万个吧，再订购200万个投票箱就搞定。
这个计算对吗？不对，非常不对，非常彻底的不对。
首先，今年的选举法修订里面，对投票箱有一个新的要求，要求投票箱是透明的。对于“透明”的定义是“从外面可以看到投票箱里面”。究竟透明的投票箱应该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有争论，有人说是应该是用透明的塑料箱子，有人说在投票箱上的一面改成透明塑料，可以保证看到箱子里面就行。但是不管怎么样，规定一出，原来仓库里存的那些投票箱是统统都不能用了，全部要重新做。
其次，虽然准确的结果还没有，54.6万个投票站肯定是不够了。今年早些时候，选举委员会表过态，要将每个投票站的投票人数控制在300人以内，因为投票系统很复杂，每个选民投票的时间要比以往长，人多了怕当天投不完，而往年有些投票站的投票人数可能超过500人。这样，估算一下，明年的投票站至少要比2014年多出20多万个，估计是80万个上下。
80万个投票站，每个站里5个投票箱，再加上10%的损耗，这样就需要440万个投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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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箱子要花多少钱呢？我去淘宝搜了一下，各种材质各种尺寸各种类型的价格也很不一样。
低端的纸箱子只要几块钱，不过看起来不太结实，估计印尼人看不上。七八十块的纸箱子看起来就高大上很多，还可以订制文字，如果换成铝合金材质的，就要200多块钱。所以印尼总统选举的400多万个投票箱，大概需要3.5亿到11亿人民币不等，折算成美元就是5000万至1.5亿美元，具体要看领导们是什么需求。
我查了印尼政府的预算，一共为买投票箱准备了9481亿印尼盾，折算下来就是6500万美元。这个数基本在我前面估算的范围之内，而且接近于低限，虽然总数听着是好几千万美元，其实用起来也是紧巴巴的。
选举委员会算了好几遍账，决定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明年大选的投票箱全部用硬纸箱子。
本来这事就是选举委员会的内部决定，不足为外人道，外面人也不会知道。可是天有不测风云，11月份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把位于塔林大街的选举委员会的仓库给淹了，一批已经做好的纸箱子就给泡坏了。消息被曝出来，舆论就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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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大印尼运动党为首的反对党们纷纷批评选举委员会：投票箱多重要啊，你以为投票箱里装的就是几张纸吗？不是的，那是人民对未来的期望！纸箱子能承担这么重要的历史使命吗？下个雨纸箱子就被泡了，将来人民的希望被泡汤了怎么办，你们谁负得了这个责？
选举委员会出来说，纸箱子是我们精心挑选的，硬纸板的质量杠杠的，也不见得就比铝合金材质的差，不信你摸摸，这手感。
反对党就说，你说硬纸板的质量跟铝合金的一样，那为什么飞机不用硬纸板来造？你用硬纸板造个飞机，你敢坐，我们就不说啥了。
选举委员会很委屈，说选举花钱太多了，我们也是想着给国家省钱啊，硬纸板的纸箱子便宜，一个只要几十块钱，要是铝合金的翻一倍都不止，你看国家给了我们6000多万美元，我们实际就花了2000万不到就搞定了，省钱也是给人民省的啊。
反对党说，不该省钱的地方你们瞎省，被我们发现了，你们就说省钱，我们要是不说，谁知道省下来的钱被你拿去干嘛了？不要说省钱的事，说了我们就生气，你们买自由港的股份，花了几十亿美元，那都是浪费纳税人的钱，瞎折腾。
选举委员会：我们真的是给大家省钱……
反对党：你们是在作秀！花国家的钱，给政府造势！
选举委员会：真的是省钱……
反对党：你们是作秀！
选举委员会：不是作秀，真的是省钱……
反对党：你们是作秀！就是作秀！我们要换总统！2019我们要换总统！
选举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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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反对党们的意见很强烈，但是选举委员会的订单都发出去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改，所以选举委员会后面也就不怎么搭理反对党们的各种抗议。
反对党们不依不饶，继续在社交媒体上编了各种段子来恶心政府，比如开头那个“有没有比刚果更糟糕的国家？”连刚果这样世界上最穷的国家都用塑料的投票箱，印尼却只能用纸盒子，这不是比刚果还糟糕吗？印尼怎么会怎么变得这么糟糕的……
这个事并不好处理，给选举委员会和内政部，甚至佐科，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过好在没几天，民主党的旗帜和海报在苏门答腊被人给撕了，然后印尼政府又把自由港的51%股份买回来了，媒体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反对党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场子，没有人再记得投票箱的事。
不过这个事情给了我们很多启示：
第一，在印尼，民主是很贵的，投个票都要花这么多钱，以前大概没想到。
第二，政府的日子过的也是紧巴巴的，选举委员会这么高大上的机构，一下雨仓库就淹。
第三，政府不容易，做什么反对党都要骂，你用纸箱子，骂你瞎省钱，你用铝合金，估计就要骂你瞎花钱，政府就是找骂。
第四，政府和反对党吵的很凶，人民好像并不care，虽然两边都说是在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
第五，据说2009和2014年大选，有一大批投票箱是从中国进口的，不知道今年是不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