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老话，叫“别拿村长不当干部”，还有一句，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头一句话，在印尼绝对适用，后一句话，就不那么正确了。
这里的“村长”，泛指各类基层管理人员，包括农村里的KEPALA DESA和城镇里的KEPALA KELURAHAN以及一些长老、酋长等有实权的地方大V们。要问这些村长是如何选出来的，可以参考本号历史文章村长贿选记 。
有人根据自己的亲身体会，把印尼官员的权力架构从大到小总结为：村长->县长->省长->中央。中央级的部长们可能给点出场费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你也别指望他们能帮你具体解决什么大事，而尊敬的村长们的做派就足以让你怀疑人生。能得到这个认识，一是说明该兄弟项目已经深入发展了，二是说明他的团队入乡随俗上道了。
究其原因，印尼是民主国家，从总体到村长各级官员都是直选，都是花了大钱笼络人心，或者是使用祖传下来的权力，用老百姓手指头沾紫药水一票一票选出来的，再加上落后地区山高皇帝远，强龙也斗不过地头蛇，我的地盘我做主；而我天朝就不一样了，有人总结说中国的村长是打出来的，乡长是喝出来的，县长是送出来的，省长是生出来的。。。所以说中国那套在印尼根本就不好使。
把格局再搞大一点：中国企业走出去，搞不定村长，项目落不了地，落地了也不安生，神马都是浮云；一带一路，解决不好“民心相通”这最后一公里问题，就很容易被带到沟里去，白花冤枉钱。
闲话少说，开扒我们那些“离不开，惹不起、靠不住”的印尼土地爷。
1、什么？中国人来开矿建厂了！好家伙，喜大普奔，消息传的贼快，马上行动，“横”竿见影。从机场到项目所在地不过60公里，沿途竟一下子冒出了16个临时“收费站”，凳子当街一横，塑料桶一放，留下买路钱！终于到地界儿了，地质工程师前脚从皮卡车下来，后脚村长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先交保护费，数额嘛，看赏，也不多，过得去就行。你以为他傻呀，他那是怕把你这个移动ATM 机吓跑了，再也不回来啦。终于要开工了，早晨项目经理推门一看，门口黑压压站了一片。村长发话了，这100多号人你都要养着，谁让你们挖我们祖坟来着？没办法安排啊，那我不管。只好山上记录人员再加两个，堆场记录人员再加三个，还得找那些识数的才行，还真太不好找。这也不够安排啊。逼得项目经理没法，只好在矿区到堆场的沿线路上，每隔100米站着一个打旗的，运矿车来了就呼扇几下，美其名提升安全第一，搞得卡车司机往返像被夹道欢呼似滴，错车时还得小心别撞了他们，介哪是安全啊，纯粹是添乱！再看村长，除了拿保护费外，俩儿子也只挂名拿饷不干活，自家的洒水车用不用每月都得给十条（印尼盾，约合5000人民币），尽管热带地区半年雨季天天下雨也照收不误。。。
2、开始征地了，村长方显英雄本色。印尼土地是私有化的，因为历史原因，印尼很多地区是没有地证的，这就给村长以很大的权力空间，他说是谁的就是谁的。不信？在一些落后地区有些村民连自己几岁都不记得，都得去问村长，因为他生下来的时候父母告诉过村长，事后自己就不知道行老几啦，懒得记。征地过程就是和村民们斗法的过程：明明看上这块地，投资者偏偏要兴师动众看另外一片地，以防这块地主坐地起价，降低他们的期望值。这时候村长就派上用途了，一般来说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土地相对比较多，私下先和这家地主说好，我买你自己这块地一个价，你要是把你周边的地自己先买过来我们再收，价钱可以再加一点，这样就把这些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我们也花钱买个平安顺利。有些胆大的村长干脆就来个“阴阳合同”（全球通用），同一片土地价格自己一个价，给村民一个价，就是让别人知道了，谁敢说村长的不是？所以说，只要有外资项目，第一个先富起来的肯定是村长！
3、边远地区的村长一开始都是土的掉渣，没见过大世面。为了矿山的长治久安，不得不安排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一开始村长们到了县里的宾馆都不知道按那个开关开灯，现在可了不得了，到了首都雅加达金莎、太阳城（高档夜总会）都是两个两个那个的干活，可算开了荤了，当然，埋单的不是他。在印尼，很多人得到村长要求最多的是从中国多带点伟哥来，尽管某些村长已经妻妾成群，外面仍是彩旗飘飘，不可思议的是一家人竟还其乐融融。曾经一位中国开矿大佬，把矿山地区60多位土地爷们一次性组团带到中国一通吃喝玩乐，没办法，心疼这个钱也得花啊！
4、随着时间的推移，村长是与时俱进了，村民也有了收入了，矛盾也开始升级转化。外来面孔的不断增加，不同文化的激烈碰撞，幸福感取向越来越高，加之不少中资企业水土不服，没有尽到应尽的社会责任，村民的示威游行开始增多。这时候村长就是个萧何，又唱红脸又唱白脸，一方面背地鼓动闹事，一方面又冒出来给你“摆平”，当然，银子是要开路滴。说起示威游行多说两句，在印尼村民也好，工人也好，民众示威游行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一言不合就上街。不过，大多数示威需要向有关部门事先申请批准才行。但是他们一般行动上还是比较平和的，基本不闹事（首都等大城市那些政治对手宗教领袖操纵的除外）。我曾经参加过一家中国企业建厂开工典礼，这边还没开始，大约一公里外的村民卡车就来了，大喇叭、彩旗一通整，但就是没有动静，原来还没有到申请时的时间！一到点，好么，明星演唱会开始，那个热闹，群情激愤，喊口号的，挥标语的，大约一个小时，偃旗息鼓，领盒饭回家。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敢进来闹事？原来法律规定游行示威只能在公共区域游行，进入私人领域警察就可以抓！所以中国老板们征地的时候宜考虑周全适当多征一点，建立一个缓冲区，可以减少风险，这钱不白花。
5、村民们的示威游行，不一定都是“恶性”“负面”的，有些是正常的诉求，言辞也不是很激烈，甚至有时候还搞个乌龙，标语上还写着欢迎外国企业家来印尼投资！还有些正直的村长组织村民集会，就是要支持、宣传外国投资商在本地投资给大家带来的好处，用事实驳斥那些不怀好意的NGO组织的！所以村长们不一定都是“坏人”，不能一棍子打死。故中国金融机构的领导们看到这些场面也不必大惊小怪，该放款的还放款，这些情况在民主国家都是常态，每年面对几十次村民示威都是家常便饭，相比起我们自身的一些毛病带来的投资风险要小得多，当然，前提是我们要遵纪守法，不搞邪门歪道！
6、有些村长很强势，有些也比较弱势。强势的举一例：村里一个女的结婚要证明，村长说你这证明都已经开好了，但我们先用，我们用完了你再和别人用。还有，你得过我这一关，我才给你开证明，反正是他想先用，用完再给开证明。一个男人可以娶两个老婆啊，要大老婆同意才行，村长说你到我这开比你大老婆允许好用，我这不开，大老婆允许你也不能和他睡觉！还有一位弱势村长爱面子，还想要钱，就跑到项目所在地门口守着，守了几天，终于找到机会进到办公室，但是在办公室坐着也不说，就是喝茶聊天，从不提钱的事，熬到凌晨两点忍不住就说了，我城里二奶的孩子孩子病了，我也缺钱，能否给点救救急，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7、对村长硬塞进来多余的人怎么办？要斗智斗勇，处理的有理有利有节。你可以安排他一些体力活或他们不感兴趣的活，让他受不了自己就不来上班了。有些事情迈不过去村长的，就一定要当良民，规规矩矩去做，比如环评公示，征地付款，开个住所证明之类的，水大漫不过鸭子啊。另外还要注意，不要紧盯着村长自己的钱袋，还要给他在公众的面子才行，比如修个路，建个学校、教堂，赞助个活动等等，也都是村长的业绩，选票的素材，让村长精神物质双丰收。这些已是企业社会责任的常规动作，刚性成本，不再啰嗦。
8、说到这里，让我先心疼我们雅万高铁领导5分钟：沿线近150公里，听说涉及地块7000多个，那得跨越多少村、面对多少村长啊，难怪进度慢涅。然后再心疼我们所有外国投资者5分钟，印尼全国34个省约500个县市近82000个村长，哪些是“感动”外资的哪些是“敢动”外资的村长要事先搞搞清楚，有个思想准备。
近年印尼村级机构的官方统计
总之，在印尼干项目能够先把村长搞定，可以事半功倍，搞不定，他比流氓还流氓。如何才能搞定？今天的文章只是抛砖引玉，大家可以留言补充，相信大家一定有很多故事，也很有经验心得，慢慢积累多了，咱们再来个续集和大家一起分享。
另外一个感慨就是：现如今国内很多研究印尼的智库、专家们，研究的高大上课题不少，但很少涉及到实操层面的东西，总以为那是企业层面要做的事情，其实此言差矣！建议一些体力好的硕士、博士们来印尼搞点田野调查，就以“让你欢喜让你忧”的村长这个话题为例，沉下心来一段时间，搜集完一手资料写出来的东西一定很接地气，论文通过妥妥滴，也算是为一带一路做贡献了。
下一篇原创，拟定标题为“那些年，我们在印尼遇到的黑中介”，欢迎大家私信爆料，我们对事不对人，挑些典型的和大家分享。
一出好戏
作者：黄渤、黄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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